入学热谈 | 日本古典文学的影像经验 今日聚焦

日本电影在世界舞台大放光彩，而作为今天流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日本动画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宫崎骏、今敏、汤浅政明、庵野秀明、新房昭之等导演的系列动画电影作品屡获大奖，在各大电影节也不乏其身影。

(资料图片)

而近年几部优秀的日本动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日本古典文学作为原本，特别是《平家物语》，出现了TV动画《平家物语》与《犬王》两部优秀作品。

作为日本古典文学双壁之一与军纪物语的杰出代表，《平家物语》在日本文学史上的地位毋需多言。由《平家物语》改编的作品亦是汗牛充栋，从古典的净琉璃、能剧、歌舞伎到现代的小说、电影、电视剧，数量众多，可见不同时代的人对《平家物语》的喜爱。

想将文学经典改编成动画作品，困难重重。这不仅是由于二者间叙事篇幅的巨大差异，更在于文学与影视在语言上截然不同。

TV动画《平家物语》导演山田尚子关注到了《平家物语》的核心艺术形式——说唱文学。关于《平家物语》的作者，学界莫衷一是，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部作品的流传得益于“琵琶法师”这类民间艺人的努力。我想山田尚子正是出于这一考虑，设置了“琵琶”这一角色作为《平家物语》故事的亲历者与讲述者，让说唱文学“散“的叙事方式”收束“于一点，让观众由点及面，更好地欣赏与接受这部改编作。

琵琶是一位“琵琶法师”的女儿，生逢乱世，民不聊生，她自幼跟随父亲流浪，目睹底层人民的悲苦。尽管琵琶还不懂得很多道理，但当她看到普通人稍对平家表露不满便遭牢狱之灾，直接指责平家的走狗，这也使得琵琶的父亲遭到平家杀害。丧父的琵琶偷偷跑到平家，遇见了平重盛。平重盛虽为平家一员，但他并不认同父亲的很多观念，当他认为父亲做的事情毫无道理时，便会默默弥补。琵琶的一只眼睛有超能力，能看见未来的事情。而平重盛也有超能力，一只眼睛可以看见亡灵。琵琶告诉了他自己的遭遇，平重盛感到愧疚，便收养了琵琶。

琵琶自此在平家生活，并经历了《平家物语》中的系列重大事件。动画在讲述这些事件的时候，往往让琵琶操起乐器弹奏，咏唱《平家物语》原文的段落，同时穿插事件的画面。这种表现方式兼顾了《平家物语》本身作为说唱文学的特色，亦发挥了动漫在视觉呈现方面的优势。琵琶曲声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哀婉凄美，战争与死亡、明争与暗斗、欢宴与葬仪、繁华与衰败，乱世飘零，风云变幻，尽收于一曲。

“祗园精舍之钟声，奏诸行无常之响；桫椤双树之花色，表盛者必衰之兆。“《平家物语》开宗明义，通过这首偈子般的短诗，表达了全文的主旨。盛极必衰、乐极哀来。平氏权倾一时、飞扬跋扈、炙手可热。

动画的作画呈现了日本古典绘画的特征，暗合日本古典美学中“幽玄“的追求。而”花草语言“的使用则是山田尚子一贯的风格。这些元素使得画面有极强的表现力。同时日本本身有风物绘的传统，在画面中使用符合节气时令与环境因素的植物，使得镜头更具有日本古典韵味。

以琵琶与平重盛雪夜初逢为例，画面右下角出现了日本常见的植物：八角金盘。这种植物代表了亲密的感情与判别的能力，同时由于它形似天狗的扇子，又往往被认为是灾祸的象征。此时的琵琶还处于父亲离世的阴影之中，她将心事付与音乐，将自己的遭遇与平家的未来演唱出来。细雪之下，夜色朦胧，少女衣单心寒，歌声哀婉。平重盛的出现一方面在逻辑上解释了琵琶预知未来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暗示了他将以琵琶养父的身份为家族赎罪。八角金盘的设置既是一种隐喻，也帮助画面更好地表现。

这种表现方式也经常被山田尚子用来展示人物性格。在日本，石竹花常常用来比喻个性坚毅的女性。琵琶与平重盛的儿子们拜见德子回来的路上，同乘一辆马车。在车上他们就今天的事情交谈，不经意中透露出对女子的轻视，揶揄女扮男装的琵琶。琵琶感到生气，毫不留情地敲打了他们。动漫中琵琶一直是一个十分有个性的人物，她情感细腻却并不软弱，性格刚强却从不无理取闹，不畏惧权势，即使是平清盛与后白河法皇面前，也从不示弱。画面右下角出现的石竹花，正是琵琶性格的表现。

“花草语言”还暗示了情节与人物命运。德子加入天家后一直郁郁寡欢，一方面自己受到父亲的要求没有多少自由，另一方面太子一直提防平家，并不敢与这个平家的女儿过多亲近。德子明白这一点，因此无论太子去何处寻欢都不加制止，亦不对他人表露自己的心声。但是她一直深陷孤独的痛苦之中。琵琶和侄子们来拜访让德子很高兴。庭前梅花盛放，令人感到一丝暖意。德子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在日本，梅花与樱花有着相似的内涵，代表一种转瞬即逝的美。在气候变化以前，日本更广泛种植的是梅花。德子在这一幕后的情况急转直下，直到分娩皇子后病重去世。在德子产子前，山田尚子展现了一幕琵琶与平重盛长子闲聊的情景。在画面的左下角出现了菖蒲。菖蒲在日本文化中代表祈愿男孩茁壮成长。但事与愿违，德子的孩子并没有那样顺遂的命运。

而《犬王》的导演汤浅政明早就以独特的风格和无拘束的想象力树立起自己的旗帜，无论是早年的《猫汤》《海马》还是后来与鬼才作家森见登美彦合作的四叠半系列，都呈现出一种新的动画艺术。松野大洋的美术风格更为这部作品添加了奇异的色彩。

《犬王》讲述了一个盲人琵琶法师友鱼与一个奇异的能乐师犬王合作后成为时代明星的故事，而这位能乐师“犬王”正是片名的由来。平家覆灭后留下的三件神器，造成了琵琶法师与能乐师的悲剧，而他们又踏上了传唱《平家物语》的道路，并在民众中引发了轰动。

这个全新的能乐组合创造了一个个全新的平家故事，却也引起了天皇的关注与不满。于是天皇下令封杀他们创作的全部故事。友鱼宁死不从惨遭杀害，软禁宫中的犬王，自然也不愿答应这样的要求，但他被天皇蒙骗威胁，最后放弃自己对能剧热爱，甘愿做皇帝笼中鸟，为他以为尚存人世的友鱼能够活下去。故事尾声梦幻般地来到了现代东京街头，友鱼街头独奏，犬王闻之而来，当年的乐曲再度响起，正如影片开头那段快速剪辑的画面，历史飞速而逝，不变的是红与白（源氏与平氏的象征）的争斗与合奏。

汤浅政明把改编的重点放在了影片中的一个问题，《平家物语》何以流传千年？本质上说，《犬王》结构了《平家物语》本身，以叙事的魔力再现了那段风云变幻的历史。在三段狂欢式的歌舞表演中，影片的观众也融入了画面之中，共同参与了这次迷幻之旅。